原标题:太师庄:“鹰手三旗”成往事
远眺太师庄村
太师庄村康庄大道
提起密云区古老的村镇,人们会滔滔不绝地讲起密云、古北口、石匣三镇,十有八九会忽略了古老的太师庄村,令人不免有遗珠之憾。
走进以太师命名的古村,夏日艳阳,拂面清爽杨柳风。北望是丘陵阡陌,点缀着青砖灰瓦的屋舍,隐隐传来几声鸡鸣犬吠,渲染出一派田园情调。南面是波平如镜的清水河,东北部是开阔的潮河,西南不远处就是密云水库。在明丽如江南水乡的意境中,走进古村,走进一段令人神往的历史岁月。
太师庄村位于密云地区中部,元代称大师庄,相传这里曾住过朝廷太师,故得名太师庄。太师为古代官名,与太保、太傅号称“三公”,太师位最高。太师庄村名的形成,当与历史上某个太师的庄田在此有关。
太师庄的历史,可以上溯到辽代。早在辽天庆二年,这里便建有开元寺。该寺正殿几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殿东西有耳房,院内松柏翠绿,花草飘香,景色清幽,东西有钟鼓楼,“戌楼鸣夕鼓,山寺响晨钟”。晨钟暮鼓声中,岁月悠远绵长。更奇者是院内有两棵香果树,从开花到果实成熟,清香四溢,香飘全村。开元寺是太师庄村悠久历史的见证。
明朝初年,为了恢复发展经济,充实北京地区的人口,增强防御蒙古贵族卷土重来的力量,大力向北京地区移民。明洪武二十一年至永乐十五年,先后八次从山西太原等地向包括今北京地区的广大地域移民。这些移民定居屯田,以军屯和民屯为主。据记载,仅密云就有军屯20个,分布地点分别为:城子、北彩、牛栏山、甸子、远西庄、年丰、曹家寨、省庄、燕乐、安家庄、庙城、孝德、汪会、得胜、营庄等。这些军屯分布地点,除少数现已不存,其余大部分至今仍能找到其位置,典型的就有太师庄。这些屯所一般都建立在旷闲之地,这是因为荒闲之地需要垦荒以使地尽其力。因太师庄位于潮河、清水河两河交汇之地,地势开阔,土地肥沃,便成了屯田首选之地。
这是一段关于生存的传奇,更是一段关于生命意志与文化性格的阐释。这些来自山西的移民,被迫离开故土,来到这里,他们别无选择,日暮乡关何处是,烟雨茫茫使人愁。但他们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扎根于此,开始了在新家园太师庄脚踏实地的坚守与耕耘,在生生不息、坚忍不拔的劳作中完成了悲壮的奠基。
清朝初年,祖籍东北的满族汉军旗,被征召随顺治皇帝进关。清朝定鼎中原后,因随军征战有功,被分至各地,圈地务农,并赏给一定差事,享有一部分特权。其中定居于太师庄者为尹姓,属镶黄旗,原姓章佳氏,世居长白山俄木和苏鲁,即今吉林省敦化、马尔墩、章佳等地,其高祖为尹正亨,其曾跟随努尔哈赤征战。顺治元年9月,尹姓四辈祖(即尹正亨曾孙“大”字辈)以鹰手和随驾身份,随福临入关。因“从龙”之功,其族谱载:“今身等查得交野鸡鹰手当初原有一百七十六名皆从龙入关之人。顺治元年蒙恩赏给石匣等处每人养膳家口老圈地五十亩……”这就充分说明,尹姓先祖入关后被派拨地在密云石匣,更具体地讲就在离石匣八华里的太师庄村。今太师庄村尚有尹姓45户,而北大漕村的尹姓42户,是由太师庄村迁至。据查,原石匣镇街并无尹姓,是清朝初年直接派拨到此地开垦做差务的,三百多年前的老祖坟尚在附近,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起名的辈字绝大部分都按照老祖宗定下的排行,至2006年,已到19代“英”字辈。入关后太师庄的尹姓,每年按定制向皇宫进纳山禽、野味等。这样的差事可不是好做的,首先是一年四季都有差事,即春季交野鸡蛋、夏季交露水鸡、秋冬季交活野鸡。再有就是皇帝来采猎时,要接驾送驾,并负责鹰、鹞的管理之责。而且皇帝要的是活野鸡,所以捉野鸡必须用鹰。捉的技术代代相传,要经一两个月昼夜训练好成熟鹰,放鹰时持鹰部位、时间掌握、信号发放等整套技术,必须熟练老到。这技术几乎是代代相传,后人代代做鹰手,故人称“鹰手三旗”。尹姓鹰手自此定居太师庄,他们的传奇经历,为太师庄村蒙上了许多神秘色彩。
清代的太师庄盛极一时。清康熙十三年,封禁雾灵山原始森林为东陵皇寝的风水禁地,并设总巡管理。依主峰往外,分别设立红桩、青桩,以示禁界,不准入山樵、猎,恐伤龙脉。涉及密云的墙子路、吉家营、曹家路附近为红桩范围;杨家堡、太师庄、南台村附近为青桩范围,共约40多万亩。正是因为有了严格的保护,才使得太师庄景色清幽,山水相间,林木葱茏,风景秀丽。雍正六年这里修建了关帝庙,该庙宇坐北朝南,前为马王殿,后为关帝殿,前后殿之间有东、西厢房,东厢房为三间佛爷殿,西厢房亦为三间,有庙产四十亩,曾于嘉庆十二年重修。关帝,中原王朝的偶像,竟然在以满族旗人居民为主的太师庄村为其建庙,可见满汉融合已深入人心。加之太师庄隔河对岸,恰是密云地区著名的商业重镇石匣,太师庄村成为连接密云、石匣、古北口三镇重要的交通走廊,满汉民族经济交融也随之深化。由此可见,满汉民族已完全融为一体。
正是明清两代不同性质的移民,让太师庄得到了很好的开发,也正是在这种历史的演进中,成就了太师庄村独具特色的移民文化。历史的趋势就是这样,是不可抗拒的融合,这种融合不动刀兵,不动声色,也许就从简单的交往、从日常饮食开始,以渐进的方式,渗入生活,就像一滴水融入另一滴水,一股水融入另一股水一样,无痕无迹,却默默地、悄悄地增加了它的容量。
历史如同时间一样,呈液态散开,无处不在它的浸泡中,无处不在它的容器中。走在太师庄村古老的街巷,我们会豁然开朗:中华民族绝非一线单传,而是一个头绪纷繁,错综复杂的血脉网络。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它像是一架巨型的搅拌机,将一切异己纳入胸怀,然后,把它化掉,化成自己肌体中的血与骨,成就了文化的伟大与丰富。
书写至此,心情如翻卷起一幕幕褪色的史剧。作为入关胜利者的满人,在征服敌国过程中接受了新的异质文明;这种新的文明最后反过来又使它变成了被征服者。正是通过这种异质文化的融合渗透、优势互补,使多元一体、具有丰富内涵的中华文明获得了不断发展的契机与活力,最终形成了兼收并蓄,集多种民族文化之长的中华文明。诚如马克思所说: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较高文明所征服,这是一条永恒的历史规律。
呜呼,遐方禹域,依旧是天淡云闲,铁马金戈,都付与荒烟蔓草。谁是最后的征服者?不是赵宋、蒙元、朱明、满清,而是文明。太师庄虽小,身上竟负载着如此恢弘的历史文化内涵!(李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