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家园村,这里曾是百亩良田,如今杂草丛生,土坑深近一米,泥土不知去向。 □记者 肖芳 报道
■ 核心提示
村支书“先斩后奏”:
早在2012年初,法家园村就已经把地给卖了,但村民直到2012年7月才知晓。而且,村支书说:“趁着天黑下雨,先把地挖了,然后给你钱,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村民们“望地兴叹”:
“没了,一口人就给那几千块钱,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 本报记者 肖芳
老弱妇孺,目睹良田被毁
2012年7月18日,青岛黄岛区法家园村,大雨下了一夜,到早上还没有歇息的迹象。70多岁的管大娘吃罢早饭,便撑起雨伞向村东头的田里踱去。她寻思着:经过一夜夏雨滋润,地里的庄稼必定一片葱翠、长势喜人。村里土地稀缺,仅存不足300亩耕地,每人仅得两分口粮田。但就是这小小一块儿地,也足以让管大娘衣食无忧、安享晚年。
转个弯,抬起头,管大娘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200多亩耕地,已经全被挖毁,堆成几个土丘；6台挖掘机,4台推土机,正在绿色的田地里横冲直撞；绿油油的大豆棵苗、巴掌长的玉米棒子、白花花的花生果子,散落满地,被碾进泥泞的土地里。
管大娘快步来到地头,捡起玉米棒子,心疼得老泪纵横。一扭头,看到村支部书记高思民站在地里。她踉踉跄跄地跑到高思民面前,在大雨中双膝跪地,嚎啕大哭:“高思民!你怎么把地都挖了!你快住下!”管大娘回忆说。
对于她的跪地请求,高思民没有回应。他对施工人员说:“没事儿!一棵不留,全部铲掉!”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管大娘爬起来,跑回村里,不顾颜面地走街哭号:“地被挖了啊!庄稼没了啊!”
此时,男劳力多数在外打工,只留妇女在家。她们闻讯而出,来到地头,眼睁睁看着机器在地里无情地推挖、碾压,将她们辛勤耕种的、即将收获的庄稼毁于一旦。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妇女们拦下施工人员,愤怒地质问道。“别问我,去找你们的高书记!”对方回答。
妇女们跑到村委会,找到高思民。无视管大娘曾经的当面跪请,高思民竟然信誓旦旦对众人起誓:“这事儿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要是我让毁的,我出门让车撞死!”
扛起铁锨、䦆头、勾叉,妇女们冒着风雨,从泥堆里翻捡出已近成熟的玉米、花生,细心地收起来,然后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信访维权之路。
村民拒领补偿,干部连逼带骗
村民们认为,他们持有“集体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书”,每人拥有法家园村0.2亩口粮田30年不变的使用权。在全体村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高思民私自将220多亩口粮田卖掉,是违法违纪行为,必须予以查处。
2012年7月27日,青岛黄岛区信访办作出“上访答复意见书”。该文件称,村民所反映的土地已被征用为青岛天安重交沥青有限公司项目的建设用地,“程序合法、手续齐全”。该项目自2012年上半年就已开始做进场准备。征地补偿价格为6万元/亩,其中2万元归集体,4万元归个人,另有900元/亩的青苗补偿费归个人。目前,全部补偿款已经拨付到村。
按此解释,早在2012年初,法家园村就已经把地给卖了,但村民直到现在方才知晓。根据《土地管理法》,在土地承包经营期限内,对个别承包经营者之间承包的土地进行适当调整的,必须经村民会议2/3以上成员或者1/3以上村民代表的同意。对于高思民偷偷摸摸的卖地行为,村民们表示愤慨,认为这是对法律的践踏,是对村民知情权的侵犯。“他不敢提前说,是因为他知道村民们坚决不会答应!全村就那点儿口粮田了,卖了吃啥?”村民们认为,高思民就是想通过“先斩后奏”的方式,逼迫村民就范:“趁着天黑下雨,先把地挖了,然后给你钱,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事实证明,村民们的推测不无道理。毁地之后,为了逼迫村民领取征地补偿款,以高思民为首的村干部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识字,村干部便谎称为其办理低保或交通优惠卡,骗取他们的身份证复印件,然后悄悄为他们办理一张银行卡,强行将补偿款打入卡内。
有村民在幼儿园当教师,村干部就去学校“做工作”:“不去领补偿款,就让学校给你停职!”
有村民经营理发店,一帮膀大腰圆、光头纹身的青年便动辄前来找茬儿:“不去领钱,就把店给你砸了!”
不少村民经营餐饮、商店等小生意,村干部便发动家属前去动员:“去把钱领了吧,以后有生意、有单子,村里肯定会想着你的!”
经过村干部们连续几个月的哄骗、威逼,截至记者发稿时为止,涉及征地补偿的233户中,已有100多户领取或“被领取”了补偿款。其余村民,则坚持拒领补偿款:“没有了地,我们吃什么?子孙后代吃什么?”
村民坚持维权 呼唤正义回归
3月8日,记者在村民的指引下,来到了村东头那片被挖毁的耕地里。这片褐色土地,东临大海,平坦肥沃,曾经养育了几代法家园村村民。昔日阡陌交通、进出无阻,如今却被高墙围挡、铁丝阻道。
如果不曾被毁,此时正值小麦返青时节,这片土地必是浓郁润泽、春意盎然。可如今,记者攀上两米高的围墙,所能看见的,只是一块枯草蔓延、坑坑洼洼的闲置荒地。大片土地被烧成了焦黑色。几处地块被深挖一米,泥土不知去向,土坑周围有深深的车辙压痕。只有地里萧瑟挺立的几株秸秆、地头碎裂成片的灌溉管道,昭示着这里曾是人们精耕细作的良田沃土。
一年之计在于春。现下本该是播种希望的季节。可法家园村村民们却只能隔着高墙“望地兴叹”:“口粮田没了,一口人就给那几千块钱,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2012年10月10日,坚持上访的40多位上访者家中,均收到了一份黄岛区派出所送来的信函。记者从村民家中看到了这份信函。这是一张白底黑字的A4纸,没有标题,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是摘录了《治安管理处罚法》和《》的两款法条,并将“情节严重,触犯刑法”、“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聚众冲击国家机关罪”等字样刻意加黑、突出显示。简简单单一张纸,寥寥不过数百字,对于普通村民来讲,却是一种来自国家权力机关的冷冰冰的、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的村民们,顶住各方威胁,以壮士断腕般的决绝,依旧在坚持上访。他们说,高思民任村支部书记十几年来,挖地卖土、挥霍公款、独断专横,村里早已民怨沸腾。如今,他又卖掉口粮田,切断了村民的生计来源。“是可忍,孰不可忍!”目前,村民们已经收集到部分证明高思民违规违纪的有力证据。他们希望,政府相关职能部门能够尽快入村调查、核实,惩恶扬善,还百姓安生、太平与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