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味道
——写在2013年清明节
嘉祥县供电公司 谢建修
吃晚饭的时候，妻子告诉我：“大姐中午来电话了，约好明天一齐回老家给父亲上坟烧纸。你也有些日子没回去了，明天要是有时间一同去看看咱娘。”我说：“行，明天是清明节假第一天，供电所里正巧没轮上我值班，咱开上车全家一齐回去······”话音未落，对面坐着的儿子猛然站起身，高兴地手舞足蹈、又蹦又跳，膝盖险些把饭桌顶翻。“噢！噢！太好了，明天回去看奶奶喽，噢！噢！······”桌上的碗碟被撞得叮铛作响，刚盛上的米粥洒了妻子一围裙。幸亏我反应敏捷，迅速抽身后撤才侥幸躲过一劫。妻子赶忙弯下腰，麻利地解下冒着热气的围裙甩到一旁，只气的柳眉倒竖，用手中倒握着的竹筷，追打着左躲右闪的儿子。看着他们娘俩的狼狈相，笑得我食入气道狂咳难抑，以致涕泪并流，将口中的饭菜喷了一地。
第二天，全家人早早的忙活起来，儿子也一改往常赖床的习惯，利利索索的穿戴整齐，抢先下楼洗漱。妻子忙着包好香烛、纸钱，又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整鸡、整鱼和一方猪肉，这些都是上坟用的祭品。懂事的女儿往背包里塞着各色水果和好吃的点心，不用问那一定是她给奶奶带去的，我当然不会忘记带上父亲生前喜好的烟和酒。简单的早饭后我们启程了，老家路程很近，不多时车辆已到村口，刚刚转进了胡同，远远地就看到年迈的母亲正倚门而望。早春的寒风撩起她古铜色的头巾，鬓旁随风飘起的一缕白发，不时的遮挡着母亲昏花的眼睛，她便一次次颤动着近乎干枯手指，将吹乱的头发理向耳后，充满期盼的视线依然固执的锁定在我们回家的方向。目睹此情此景，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满眶的眼泪使车窗外的道路顿时变得模糊起来，一种愧疚与负罪的情感在内心澎湃涤荡。难以相信，自己已是将近五十的年纪竟然还如此脆弱。人是感情最丰富的动物，对故去亲人的思念、缅怀之情固然需要找一特定的方式与时间来表达、释放，但对生者的关爱与抚慰则更为重要。加倍珍惜谁都无法永远拥有的这份真情牵挂与陪伴吧！总有一天岁月会将这一切无情的掠走，千万莫待失去后再去惋惜、抱憾和自责。
我家的祖茔在村后不远的麦田地里，油绿的麦苗郁郁葱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一座座小土丘，按乡俗古训，父亲属家族中长枝---长子---长孙，死后葬在祖茔的最左边（同辈份的上首位置）。虽然父亲过世转眼间已近六年了，可当远远望见父亲的坟丘，依然会勾起内心深处无限的伤悲与思念。慈祥的音容笑貌依然亲切清晰，宛如别于昨天。离墓地越近，众人的脚步与心情就越发沉重。只有跑在队伍最前面的儿子，蹦蹦跳跳的嬉闹着，还不时的随手采掐田埂边稀疏花草，追逐着飞舞的蝴蝶。对刚满十三岁的他来说，印象里的爷爷想来应是十分模糊的，扫墓祭奠与踏青春游大概也是一回事，自然没有伤心的理由。
返回的路上，儿子手拿一把白色的小花，跑到姐姐面前问：“姑姑 ，姑姑，这是什么花？”姐姐告诉他：“这是荠菜花，荠菜可好吃了。”“这野菜好吃？”儿子一脸疑惑的问。姐姐答道：“不信去问你爸爸呀，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爱吃荠菜饺子了,一顿能吃两大碗呢。”“爸爸，姑姑说的是真的吗？”儿子跑到跟前仰着脸向我求证。我点着头坚定地答道：“真的，真的挺好吃。主要是那时候咱家还很穷，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饺子，偶尔吃一顿，那还不得可劲造呀？”“瞧你爸爸那点出息，还好意思往外说呢。不如咱们挖点回去，中午包荠菜馅饺子吃，行不行？”“行······”妻子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全家人一齐动手选挖荠菜。
女儿和儿子姐弟俩还不会辨认荠菜和其它野菜，不时的向我们讨教。记得我当年比他俩年纪还小的时候，就能够准确的叫出各种野菜野草的名字，六七岁就能提篮挖菜打猪草，八岁能独立放羊。如今再看一个高二、一个初一的这姐弟俩，谁会承认人类社会还在不断的进化。就如同当下，人们对食物的摄入量明明在逐年减少，可饥饿感越来越不明显，难道人们的消化功能也出现了退化？不过今天听姐姐一提起当年的荠菜饺子，顿觉舌下生津，似乎有些饥肠辘辘的感觉。对母亲包的荠菜饺子的美味记忆太深了，以致时隔近四十年后，这个久已休眠的味觉神经还能被如此轻易的激活。一想到薄皮透绿，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今天这顿饺子没再让母亲动手，女儿把她老人家扶到沙发上，掏出点心、水果央求着让她挨个品尝。姐姐忙着和面，妻子将菜剁好后交由我来调馅。母亲对我极不放心，絮絮叨叨从旁指点着：“荠菜吃多了容易心热，得多放点儿生姜”；“清明吃荠菜就是吃野菜的鲜味，要吃素的不能参荤腥；少放点油，调料不能放多······”我没有全部按母亲的指挥去做，而是尽量的把调料放全。尤其是鸡精、味精、十三香等调味品更是暗自加量，还假装失手，多放了足有一两的芝麻油，顿时，整间屋子香气扑鼻。
全家人说说笑笑，热热闹闹。七手八脚好一阵子忙碌，热气腾腾的饺子终于出锅了。妻子把第一碗双手捧给母亲，母亲却把碗推到儿子面前说：“小孩子不耐饿，让俺的乖孙子先吃。来慢着吃，别烫着······”母亲满脸笑容看着孩子吃饭，那神情那眼神我是多么的熟悉，就像四十年前看我一样，纯自然的感情流露，那是母亲满足和幸福的全部。
我问母亲：“娘，我调的饺子馅味好不好吃？”母亲笑着满意的答道：“好吃，好吃，和以前一样，还是荠菜味。”儿子却说不好吃，比海鲜馅、牛肉馅的差远了。我侧过脸问女儿，女儿说:还行······。我自己夹起一个，尝了尝，挺香的，也很鲜美，可真的好像不如记忆中的好吃。究竟是缺少了什么，一时又说不清楚。想必是缺少了母亲的味的。
2013年4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