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老炮儿》：时代变了，德行不能变
《老炮儿》剧照
一半是靠人物命运的牵引，一半是靠冯小刚的本色出演，岁末年初，电影《老炮儿》就这么火了。
这部电影成为热议话题本是意料中的事儿。这不仅因为它有中国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导演出演男一号，也不仅因为它有管虎这样一位爱琢磨事儿的内地中生代导演，更因为在这个关于北京胡同“老顽主”的故事里，文艺的思想主题，商业的表达方式，被很有技术含量地结合在一起，在当下“艺术”和“商业”两大派系渐行渐远的电影市场，《老炮儿》让人看到了鱼和熊掌兼得的美好景象。
《老炮儿》讲的是一个曾经风光的“老炮儿”为了解救自己叛逆的儿子而复出江湖的故事。面对胡同外面那个陌生世界的挑战，他茫然无助却又义无反顾。“老炮儿”在北京话中，专指提笼遛鸟、无所事事的老混混儿。把镜头对准这样一个代表特殊年代的另类群体，并没有使影片变得小众，相反，它所表达的两层意思放到今天中国的任何地方都会有共鸣：一是过往的规矩和时代的巨变冲突，二是父与子之间的隔阂与化解。
城区合并，胡同拆除，居民外迁，环境变化……和“老炮儿”们的风光传说一同消逝的，还有世代相传的江湖规矩。时代变了，过去的很多东西落伍了、消亡了，但总有些东西，始终要带着敬意去注视。冯小刚饰演的六爷的舐犊情深更是每每令人动容，影片中他的一切举动，从最初的寻找，到拼力相救，到最后得到儿子的理解和认同，为的都是挽救一度摇摇欲坠的父子关系。
公映以来，《老炮儿》一直话题不断。先是冯小刚凭借这部电影获封了台湾金马奖影帝，随即电影的票房和口碑一路飙升。然后有人指出，该片语言暴力尺度大，粗口累积出现高达上百次，片中从冯小刚、张涵予到吴亦凡和李易峰无不“出口成脏”。紧接着，北京控烟协会发出公开信，称该影片滥用吸烟镜头，要求广电总局和片方道歉并加播禁烟字幕。有人说，该片过度美化老一辈的价值观，宣扬“青年即祸害”；有人说，片尾六爷将对账单举报给中央纪委是本片最大败笔，江湖里的事应该留在江湖解决；有人说冯小刚和许晴的激情戏“少儿不宜”，有人说以冯小刚的颜值不大可能会有李易峰这样的儿子……
《老炮儿》的影响力不是引发了多少话题，不是把多少胡同大爷大妈拉进了影院，不是火了多少家什刹海的爆肚店、灌肠店，也不是有多少人按图索骥去寻找影片中颐和园后边那个传说中的野湖，而是电影人用自己的思考开启了观众久违的思考。
自《泰囧》大卖之后，喜剧电影就以爆发之势席卷中国内地电影市场，成为最卖座的类型片。细数2015年票房过十亿的影片，从春节档的《澳门风云2》到暑期档的《煎饼侠》，再到国庆档的《港囧》、《夏洛特烦恼》，“十亿”级票房的国产片，几乎都被喜剧片承包了。
相比之下，从王小帅的《闯入者》，到张艾嘉的《念念》，虽拥有独特的文艺气质和人文关怀，却排片惨淡。侯孝贤执导的曾斩获戛纳、金马奖等多项大奖的“文艺大片”《刺客聂隐娘》，在内地上映的票房仅5800万。而导演贾樟柯带着新片《山河故人》奔波全国17个城市跑路演，票房3000万元，但这已超过他之前所有作品的国内票房总和。
近年来，一些电影极尽讨好市场之能事，一次次没节操地冲上去咯吱观众，而另一些电影则保持高冷姿态，拒绝放低身段，一幅自娱自乐的文艺范儿。事实上，电影人对电影风格的追求时时在阻碍着银幕上下的沟通和交流。2015年9月，当世界上最古老的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宣布将看似商业气息十足的《老炮儿》选为闭幕片的时候，我们更加确定电影的属性首先是艺术的，形式和内容的关系决定着一部电影的高度。
互联网+时代，电影人的生存焦虑集中在大银幕上显现，尝试更多实验探索性质的题材和叙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过，一部作品最终能够实现和观众顺利沟通并引发共鸣的前提，还是关注人类普世情感，有诚意地讲好故事。电影不应该回避对现实生活的关注，但作为观众，我们不能不在乎创作者在电影中表达这些关注的方式。拿《老炮儿》来说，还原市井百态，需要的是粗粝的生活质感。用《红楼梦》的语气写《水浒传》，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2015年《速度与激情7》在中国狂揽20多亿票房时，曾被冯小刚炮轰“不走心，看不下去”。仅仅几个月之后，他就带着一部“走心”的电影回到了观众面前。
冯小刚演六爷，完全不用去塑造，他们是同龄人，从年轻时到现在，社会发生的巨变是他们的共同经历；管虎是胡同里长大的，对其中的人物很有感情，这是他心里的故事。
早年逞匹夫之勇干了些对家庭不负责任的蠢事，和儿子隔膜很深，跟自己掏心掏肺的话匣子也始终成不了他最亲近的人，只因为她是女人……六爷这辈子做过的和正在做的错事不算少，如果不是被心脏病撂倒在准备决斗的冰面上，他也许还会继续犯错。六爷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但他有自己朴素的是非观和正义观。大到教训城管不要仗势欺人，倾其所有搭救遇事弟兄出狱，小到呵斥小偷要有“职业道德”，教育小情侣学会尊重长辈，给胡同门口的大爷点烟，哪怕事不关己，为了自己认着的规矩，也要统统揽到自己身上。
英雄还是流氓，对于六爷的定义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代表的这群人的经历带给我们的思索。就像导演管虎在影院见面会上回答观众的提问一样：“你能从电影里看到的，就是你得到的，我不强行灌输什么。”
据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通报，2015年，全国电影总票房为440.69亿元，同比增长48.7%，创下“十二五”以来最高年度增幅。其中，国产影片票房占总票房的61.58%，中国内地市场2015年最卖座的10部电影中有7部是国产电影。几年前5亿、10亿元票房就是年度票房大片，现在动辄就二三十亿元的票房目标，整个市场看上去一片欢腾。这是最好的时代还是最坏的时代？
冯小刚说自己是个比较拧巴的人，别人都拍文艺片的时候他在拍商业片，等到市场上所有人都在说商业片的时候，他又去开始拍文艺一点的电影，“我不信一窝蜂地去做一件事就很保险。电影这个行业挺特殊的，它不是按一个公式可以计算的。”
据业内人士预估，如果中国市场继续保持高增速，在量上，两三年内中国电影市场规模将赶超北美，成为全球第一大电影市场。但另一方面，中国电影类型仍显单一，质的差距依旧明显。
除了喜剧扎堆，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就是原创能力的缺失。2015年被称为IP元年，一个热门的IP就是成功的保证，所谓得IP者得天下。IP是指成熟的智力成果，涉及小说、歌曲、舞台剧、综艺……都可以直接拿来改编成电影，没了重启炉灶的担忧。同时，对IP的争抢让热门小说改编影视版权的价格水涨船高，文学作品的版权费两年增长了近7倍。由于国内电影市场的持续火爆，越来越多的片方选择以翻拍国外影片来填补国内“好剧本稀缺”的空白。除了翻拍电影的项目在2015年层出不穷之外，一些没有购买版权的国产片也纷纷陷入“抄袭”疑云。
越来越浮躁的电影市场，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思考。对于压力山大的绝大多数观众来说，最简单的消遣就是看喜剧，而不是到电影院里去思考。在冯小刚看来，《老炮儿》是属于“你想还给电影院也不一定还得回去的电影，它能跟着你出来，跟着你上车，你脑子里还萦绕着这个人”。冯小刚说，如果《老炮儿》这次能够有一个比较好的票房表现，意义还是挺大的，不仅给我们打了气，给很多导演打了气，也给很多制片公司上了一课，观众远不是你们判断的那么简单。
给自己放假充电的这两年，除了拍《老炮儿》，冯小刚还在琢磨怎么去拍一个市场接受、观众也觉得好看，同时也是高质量的电影，“能文学性、认识价值、观赏价值兼具，这个环境刺激我去想要做这样的电影”。冯小刚不主张拿别人的钱做实验，去满足自己的艺术追求，“你要真的觉得好，你要真的做一个挑战观众观影习惯的事，你不只要自己有决心，还得花你自己的钱。你花自己的钱的时候，如果你还要这么做，证明这事儿确实是应该做的，赔了也值了”。（吴晓东）
